文评坑 瞎写写

寻父——评《相见欢》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这是一个精神和肉体上“寻父”的故事。

 

一、情节铺设

       小说的风格大开大合。

       人物配置上应该是武侠文,但是打戏比较套路化,几乎每逢打斗基本都有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命中对方要害的桥段,写多了就有点审美疲劳。

       朝堂权斗的气魄有余,角力不足。情节主线沦为流亡民间的太子认亲回朝戏码。牧相的角色功能被置于主人公混迹政坛引领者的地位,但在具体情节上没有施展的余地;而非天夜翔对蔡闫的写法则更不能使他成为段岭最大的对手。因此,情节收之于潦草,主人公如何重振山河,与辽、元对峙,或战火不休,或天下一统都失之交待。以非天夜翔的行文能力,写战争戏应该是不在话下的,但是结尾的战争戏没有预期的高潮——因为作者似乎更愿意把笔墨留在喜欢的人物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这造成了剧情的倾斜。事实上,我个人的阅读期待在小说后半段下降地比较明显。

        

试作一析:

       《相见欢》在最初为读者设置的悬念是段岭的生父之谜,即人物身世故事;随着情节发展,逐渐引入李渐鸿、武独、郎俊侠等人与主人公展开纠葛,形成新的读者期待。父亲李渐鸿之死是最为重要的激励事件。

       围绕段岭的关键词是生存与成长。第二卷之后,段岭显在的行动目标是“夺回太子位”,而其潜在的内心期待是寻找身份认同,即得到“父”的认可并且追寻“爱”。至段岭与武独关系稳定之后,人物的显在行动线与隐含的心理变化在小说后半段形成了重合。尤其是在得到李衍秋的认可之后,“夺回太子位”的行动目标不足形成强烈的期待感,而段岭已经与武独得到了心灵与肉体的契合,感情线稳固。

       也许非天夜翔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,所以将郎俊侠“毒害”段岭的谜团留到了小说结局,而对人物行为逻辑有所伤害。

       关于郎俊侠的人物性格和他与段岭的关系暂且按下不表。简言之,一直以来,郎俊侠始终是个隐忍不发的灰色调人物,表现出对自己种下的因果并不想解释的状态。而非天夜翔也认为缺少合适的触发时机,于是将其安排成“遗言”。

       可惜结尾的一封信写过于直白,失于节制,且并未更多得以震惊读者的细节。对于郎俊侠屠戮师门,三叛李渐鸿未有更多交待。实际上,读者并非不能从前文的矛盾伏笔里揣测出郎俊侠的本心。因此结尾之战,未若寥寥几句交待两年后陈元大战,郎俊侠救下段岭,伤重不治。

 

二、人物关系

       据说非天夜翔在实体序言中坦言,写了段岭的五位“父亲”。

       未能得见个志,妄自揣测一下,这五位应当是李渐鸿、武独、郎俊侠、李衍秋与牧旷达。(前三位无需多言,后两位存疑,不知是否有亲可以解答?评论区得到肯定的回答,开心!)

       李渐鸿是段岭的亲生父亲,授予他第一份的身份认同;武独是亲父的替代者,如父如兄,是爱人亲人;郎俊侠则是段岭性格的影响者;李衍秋是叔父,第二个有血缘关系的男性,是段岭后期最重要的身份承认者,李家俩兄弟对皇位是一样的超然;牧旷达是师父,上京的师父开蒙,而牧旷达则授予了段岭真正政治意义上的引导。以上很可能是非天夜翔的塑造初衷。

       重点谈前三位:

       段岭的恋父情结非常明显,年幼失怙,大半童年生活在苦难中,缺失了父母关爱然而本心良善。缺乏安全感与寻求依恋的心理很好理解。

       郎俊侠是段岭生命中的第一个“父亲”,救他于年少困窘之中,给予他最初的关爱与庇佑,带他求学,甚至最早(关于男女)的性启蒙也是起于郎俊侠。非天夜翔用了很深的笔墨写郎俊侠救段岭出段家,芦花与光晕温情脉脉,并且在后文反复出现。

       郎俊侠带段岭走出寒冬,段岭的存在也为这位黑夜里的刺客带来光亮。

 

       李渐鸿的出现,真正意义上赋予了段岭以父以母的关爱。先是赋名“李若”,为儿子的南陈皇家血缘正名。这是段岭在人生中第一次得到身份认同,确定自我定位。

       或许作为一个父亲,李渐鸿错失了段岭的童年是不称职的,因小吵与段小婉错身,未能关心妻儿真正去往,小错失竟成永别。然而李渐鸿是颇豪迈之人,拿得起放得下,对妻儿固然遗憾愧疚,一旦发现尚有弥补的可能,便对段岭倾尽所爱。与郎俊侠的缄默搪塞不同,李渐鸿有问必答,对段岭的生活照料细致入微。

       这恐怕是段岭一生中最安稳无忧的岁月。

       更重要的是,李渐鸿在段岭的人生规划中,奠定了他的未来。这是父子二人身上流淌的血脉决定的。李渐鸿是天生的领导者,却没有对段岭的横加干涉,他只提供所有,让段岭蓬勃生长,给予他自由选择的权力。读书还是习武,是否要担负重责,在李渐鸿的心中那都应该是段岭自己决定的。作者赋予李渐鸿绝代风华,最打动我的恰是这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可惜李爹爹英年早逝,一墙之隔,又是错过……

       上文提过李渐鸿之死是恰到好处的“激励事件”,第一卷完结,段岭的“童年”结束。李渐鸿几近完美,是小说中几乎所有人物心目中最闪耀的星芒。只是有些令人遗憾的是,李渐鸿的“死”在一定程度上是“爱子心切”脱离大军。非天夜翔没有在战场上展示李渐鸿的主帅之风,人物的军事能力只存在他人口中。

 

       非天夜翔写武独,多处借段岭视野在武独身上看到“父亲”的影子,因此武独应该可被视为“养父”。武独对段岭的关爱从“同病相怜”始,由少年人的智谋而心动。武独是一个有保护欲的侠客,是段岭汲汲以求的仰慕的强者,而段岭丧父遭遇背叛后缺失的正是“安全感”。作者非常详细地刻画了武独与段岭二人关系的起承转合。从相遇戒备,阴差阳错地保护与被保护,到信任与被信任,最终相爱。

       一轮圆月下,段岭突然对武独生出奇怪的感情,仿佛父亲又回到了他的身旁。


       此后,段岭在武独身上数次找到了父亲的情感投射。武独与李渐鸿一样,武艺高强,粗中有细。哪怕还未得知段岭真实身份,便已唤出“山儿”。直到章节过百,二人最终在白虎堂定情。段岭欲带武独回家。浔阳是段岭心中隐秘,是苦难之地,亦是童年寄居的“家”,是段岭的心结所在。由此可见,段岭对武独之恋,既有孺慕之情,又有对亲人依赖寄托。

 

 

三、情感纠葛       

武独以剑略略抵着郎俊侠的下巴,令他抬起头。

“为什么在他身上下寂灭散?”武独沉声问道。

郎俊侠答道:“我早就输了,而且输得一败涂地,追究一味药的作用,又有多大意义?”

武独眉头微微皱起,郎俊侠又说:“奉劝你一句,最好当心点,有时候,狗急了也会跳墙的。”武独打量郎俊侠片刻,突然开口道:“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?”

郎俊侠没有回答。“你在他心里的位置,已经没了。”武独说,“在你求饶的那一刻起,你就输了。”

“你不过是命好。”郎俊侠答道,“是你捡到了他,不是别的人。”

“你不过也是命好。”武独说,“是你先捡到了他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这是我认为全书中写三人关系最有张力的一段。虽然此时段岭没有在场。

       武独与郎俊侠是一般意义上的“情敌关系”,但非天夜翔在写两人时其实有所对照。

       落雁城里成为“战俘”的郎俊侠,某种意义上映照着曾为阶下囚的武独。

       一个未护好段岭,一个未救成李渐鸿,二人皆怀负疚感。

 

这些日子里,没有人理解他,也没有人同情他,直至今日,套在他身上的枷锁才随着这一句“赤子之心”被摘下。 


       而借蔡闫之口说出的赤子之心,未尝不是作者对郎俊侠的判语。

       郎俊侠是真正懂得武独的人。他跟牧旷达一样能够把握武独的性格与弱点。因此,郎能诱导蔡闫去招揽,教他如何推心置腹去收服武独。

       武独听此言论,确实是卸下心防的。

       但郎俊侠没有这样的机会。哪怕段岭是宽容仁慈的少年,郎俊侠自己却走不出罪恶感的牢笼。

       他身上束缚可解,心中桎梏难除。 

我的罪这辈子不可赎,下辈子,乃至下下辈子,我都会进地狱,被烈火煅烧,刀山火海,剖腹拔舌,生生世世,永无解脱。”

郎俊侠抬眼看蔡闫,说:“在我心里,将我千刀万剐的刽子手,乃是我自己。”


 

       郎俊侠是一个充满了自毁倾向的人物。死生看淡,一个刺客杀手却带佛珠。他的人生是“一步错,步步错”,几番决断失策,不忠不义不孝,偏偏心思深重,指向强烈的自我谴责,却无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读者能够感受到,郎俊侠而对段岭,面上的薄情寡恩,剖开来却是几许情深。

       第一卷他把段岭抱进温暖,最后一卷在段岭怀里死去,首尾呼应。而此生,郎俊侠也将永在段岭心中。

 

       就人物的情感体验而言,郎俊侠并不是好爱人,尤其不适合段岭。

       段岭因为童年经历非常缺爱,和强大决绝的意志力。

       郎俊侠不能给予他精神上的帮助——因为他自身也缺乏。

       但是武独在与段岭的相处中逐渐修炼出来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郎俊侠活着的人生目的也许是复国与复仇,然而并不见得坚定。刺客总体上来说是追随者和被领导者,郎俊侠从里到外都是被动者,没有复国的野心和誓报血海深仇的深恨。狠不起,放不下。

       身处乱流,他与武独一样彷徨。他追随李渐鸿,又因为灭国之恨而反叛;他试图以一个蔡闫制衡朝局,却没有足够的政治头脑。明晰的人生路线是郎俊侠最为缺乏的。

       当武独已被段岭激发出来了保护欲之时,郎俊侠则陷入了更深的泥淖之中。

 

       武独在后期的行文中兼任行军指挥的将军与武林高手之职。他的人生目标在与段岭相遇相恋,得真相共患难后日渐清晰——一个刺客有了追随对象,一个孤独的人找到了恋爱对象,一个高手要保护一个少年。在使命感和爱情的刺激下,武独愈来愈强,也与段岭愈加契合。

       总体而言,这是一个颇为伤感的故事。“相见欢”的词牌又名“乌夜啼”,非天夜翔写一群暗夜而行的刺客。此调又以李后主之作最为闻名,寄予家国离恨,是锥心之怆痛。全书中第一次响起“相见欢”的笛声,吹奏者正是郎俊侠。此后寻春、李渐鸿、武独都在不同场合吹奏此曲。乱世流离,每位人物都在种种不得已中面对人生浮沉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 PS:第一次读非天夜翔的作品。还在读的时候就跟闺蜜说,我想写这本小说里的父子关系。这篇对情节铺设提出了一点批评,人物关系的分析亦可能有些“误读”,期待与同好交流(*❦ω❦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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