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序言

       我本以为，这样的故事，该是王家卫式的郁结，或者张爱玲式的苍凉，但后来，只是大风式的可念不可说。

       第一人称的小说，写得好其实不容易。视角局限，写不清楚容易让读者迷惘；要避免雷人或者矫情，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又不能铺太满。幸而大风刮过的文笔洗练，总体情节把控能力还是不错的。全文反转出彩，叙诡的使用炉火纯青，利用视角为读者制造盲点。最醒目也是最重要的两则伏笔，一是小说中段高潮处揭晓皇叔腿疾；另一处则是回忆杀，一段折梅事，串起小说后半段感情纠葛。

       稍有缺憾的是本书感情线交待稍显凌乱，可能18万字的篇幅不足以支撑人物情感的变化，故而读者会感到有些突兀。好在瑕不掩瑜，愈是捉摸不清，愈是争议四起，愈是有写评论的空间。

二、析人

       执义扬善曰怀。慈仁短折曰怀。失位而死曰怀。

       怀王承浚，性格、命运、结局，尽在此。

       大风用心可见一斑。

       剧情高潮一众主角轮番出场。皇叔反间反被反间擒，从入狱到说遗言，其实有非常多皇叔的心理活动可以大写特写，作者却留白了。我总忍不住妄加揣测一番：那是因为皇叔已然心死如灰。

       所爱三人，背叛在先，情爱就当放下了；清白与否，声名是其次了；至于皇室身份，更是末事，他早就想抽身……

       “一壶好酒，一场大醉，一夜好梦。”

       故事停在这里，也未尝不可。番外待写，宗王醒转，三人知晓真相后种种即止，也别有一番伤恸。

       皇叔这个人，看不清别人，更看不透自己，记挂启赭，心念随雅，倾慕然思，浑浑噩噩也是一种淡然。

       浸淫在算计中久了，以为自己想要的，总不容易得到。

       他以为他的忠心无人相信，偏偏兜兜转转，原来有个小皇帝信；

       他以为天上月不可求，却早已是月华溶溶照影来；

       他以为假作真时真亦假，然而那人是一腔深情空悲切。

       爱不是只有一种，爱情更不是。

三、解情

       启赭对皇叔，是恋父情结激发的孺慕之情和帝王心术衍生的控制欲。小太子喜酸食，于感情上也极爱吃醋。要走云毓送皇叔的礼物，让他不要再去秦楼楚馆，承诺不会再有怀王妃，连平叛时对云毓的暧昧都是为了刺激皇叔。君王早慧，年少时就已明白自己的心意。私以为，两条软禁之路是启赭早已拟好的，哪怕没有宗王昏迷前的嘱托，启赭也不会对怀王下死手。全文中，小皇帝最失态就是对怀王的死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   皇叔对启赭，既有长辈对晚辈的亲情，又有试图洗刷污名的忠君之心，还有他自己也看不透、无意识的纠结的感情。天家无亲情，太子无童年。皇叔的视角中，太后（当年的皇后）对权力的追求多于母亲对儿子的疼爱，因此最初是心疼启赭，从小拘束在礼法和君威里。只有腊八蒜、山楂糕和酸汤面，才能唤起一丝幼童天真。皇叔后来也感知到了启赭超乎伦理的感情，只是未曾想明白自己待他的真情。从一开始，皇叔眼中的柳相乖顺安静，云毓敏锐多慧，目之所及都是启赭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柳桐倚对景卫邑，爱得隐忍退让，细水长流。从评点传奇始，逐渐走向这个人。柳相身上流着西山红叶生的血，骨子里离经叛道，怀过倚马铸剑，快意江湖的梦。所以，助他逃狱、罢官从商，一路追随。

       景卫邑对柳桐倚的倾慕令他确认自己假戏真做成为断袖，是为初恋。可是实际上，腿瘸的隐痛、奸臣的污名，让怀王在出身清流世家的柳相面前自惭形秽。所以他一直不敢想不敢信柳相会有动心于他的可能。直到二人以赵财、梅庸的身份重逢，直到云毓和小皇帝都退出。原来然思一如大漠里可以馋嘴的马蹄，看似家常只有努力才能应付，却是极困窘境遇里可以思念可以依托的人，两次真真假假的遗言，身后琐碎事都是要托付于他。

       云毓与景卫邑是同病相怜。朝堂旋涡中，命已不由人，何敢奢求谈情。虽位居御史大夫，实如楚寻、怀王妃，都是政权碾压过的牺牲品。更何况云毓自晓身世，礼法、家族都是要放在爱情之前的。景卫邑好歹在算计中给他留了退路，他却始终算计的是怀王这个人。既无可能，云毓取舍得决绝，决定赴死也决绝。悬崖上寒剑出鞘，怀王尚在震惊之余，随雅却出声，似是调侃似是提醒。若纵身而下，双双赴死，随雅也陪君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怀王对云毓，一开始只当他是能够相交的聪明朋友，虽然经常嘴上不饶人，但相处起来还算轻松愉快。如果没有谋逆之事，他或许会更早明白他是喜欢这样一个人的。云毓于他，是花雕烈酒，喝下去暖心，如投其所好表现出来的那样。可是内里随雅性子一点都不随和，不做替身，不做第二人。

       谁都是一片真心不敢付。

       故事解到现在，该拍一拍惊堂木：

       皇叔心心念念想有人称他承浚，希冀的爱是平等的爱。古人一般称表字，但皇叔碍于身份，无人敢不敬称，除了能以君臣纲常逾越长幼之序的小皇帝。然而皇帝与亲王的鸿沟，他们谁都跨不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长夜何堪，皇叔总怕寂寞，向往一个枕边人，那是求一份亲密的安全感。楚寻投怀送抱，只堪解闷，走不了心；随雅犀利太过，伤己伤人。

       启檀是对照式的人物。通透不羁，明哲保身又懂得感恩，是让为数不多能让景卫邑感受到皇家亲情之人。年岁翻涌，最后连他也成为了又一代皇叔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朕在这里等你，皇叔。”未亲政的小皇帝如斯说，好像一时间跨过岁月，替父亲说了未尽之言。那是启赭不可能与怀王长久维系的安稳人生。

       只愿这一对叔侄能不赴后尘。

       平等、亲密、安稳，

       自始至终，这才是皇叔所求的恋人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，最后携手而归的是辞官退隐柳然思。

       只是白月光最终变成了油盐酱醋，看客总是唏嘘的……